1991年12月23日下午两点,儿子在我工作的地方川东南黔江县城降生,八个月后,母子俩回到老家石柱县西沱镇。那个时候,儿子刚学会说一个音符,有人逗乐时会“吧吧吧”闹个不停。1993年春节,我回到家里,儿子刚满一周岁,他在沙发边上站着,看见一个陌生人进来,怯怯的叫了一声“壶壶”,我赶紧抱起儿子亲热,他却将头扭到一边,双手向妈妈伸去,儿子已经不认识我了。我仍然很高兴,儿子已能说话,虽然将“叔叔”叫成了“壶壶”,听起来有些别扭。
1994年,我调回石柱县工作,春节,我回到家,在走一段斜坡街道时,一个小男孩跑下来,穿着一件红色呢子小风衣,戴一顶小格子撮箕帽,“是儿子!”,我叫了一声,他脚步慢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说“外公叫我---”,飞也似的跑了。儿子跟我完全没有感情。
上小学的时候,一天下午,到了放学时间,妻子发现儿子没回家,便四处电话询问,仍没见人影,一下慌了神,赶紧报案,害怕遇上人贩子。我接到电话,急匆匆从县城赶回,找遍小镇上的每一条街道。直到晚上8点,住在楼下的一户熟人,领着儿子回来。妻子扬起手,却没能打下去,豆大的泪水从眼里滚落,拉起儿子的手,说:“你调皮捣蛋,我就批评你几句,你竟敢不回家,躲出去,有本事别回来!”儿子怔怔的站着不做声,知道错了。
一夜无语。我知道妻子边教书边带孩子,非常辛苦,白天交给学校附近的王婆婆照看,下班接回,娘俩住在外公家里两年多才搬出来。我久不在儿子身边,难道他有了独立的念头?我想不会的,他那么小,其实,这次他就藏在楼下一堆木料后面,没有走远,他是在和妈妈赌气。
2008年,儿子以630分的高考成绩,考入重庆大学土木工程专业。9月10日,我送他去学校报到注册,办完手续,又帮他铺好床,买了一张校园电话卡,存了电话。返回时,儿子送我到公交车站。现在,我们父子已经很有感情的,而且觉得儿子还有些依赖我。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独立生活,我怕他不习惯,便说:“你先回去,在学校走走,熟悉下环境,不用送我了。”儿子嗯了一声,两手在我肩上蹭了一下,转身走了。望着儿子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在人群里消失,我自己反倒生出一阵莫名的酸楚和不舍,费了好大的劲才憋住眼泪。
大二的时候,儿子带着漂亮的女友回家,着实让我们全家人惊喜,我曾担心,儿子是独生子女,优越的成长环境,可能让他情商欠缺,甚至不会恋爱,交不上朋友,但这下顾虑全消。
2012年国庆节,我突然患了急性胰腺炎,半夜时分发病,肚子疼痛不止,住院头三天不能进食,在迷迷糊糊中度过,第四天疼痛缓解。儿子很快从家里端来一碗绿豆稀饭,边喂我吃,边说:“爸,这几天,你的嘴都变成乌黑的了,吓坏我们了,今后还喝酒抽烟不?”儿子喂完饭,收拾碗勺出了病室。
我知道,这几天我能挺过来总算万幸,我在网上查过,这种病来势凶猛,容易误诊,死亡率高达60%。儿子这几天日夜守护着我,肯定辛苦。我心里感到欣慰的是,我家这个小男孩长大了。
2013年7月,儿子参加了工作,便很少主动打电话了。2015年夏天,儿子的电话突然多了,因为升职的事,他说闷的心慌,甚至有跳槽的想法,而且到过人才市场。
我知道儿子很敬业,几乎没有节假日,春节期间还主动替人值班,晚上一般干到9点才回家,短短两年时间,已经有两件工法成果申报成功。但最近开始抱怨,说自己干得再好,不如别人有后台。原来,项目上有一个小伙子,想和他竞争中层干部,领导谈话时,有些含糊。
“儿子,社会上确有不公的事,工作辛苦可能抵不上人家一瓶好酒,要不,去走走?”“不,不值得去做。”“领导也是人,需要尊重,不去汇报下思想,人家会认为你情商不够,协调能力差,不会纳入提拔重用的范围。”“情商?情商岂能滥用,还是不去。”
我知道职务晋升这档子事,最让人纠结,我帮不了儿子,只能靠他自己去面对。那一段时间,我们几乎每天晚上要熨电话,聊QQ,谈的都是同一个话题。我感到儿子又有些依赖我了。
但一阵躁动后,儿子的电话突然少了,后来我不打过去,那边根本不会主动打过来。我和妻子终于坐不住了,生怕儿子情绪低落,或者跳了槽,有个什么闪失,不好说,得去看看。儿子很晚才回来,明白了我们的来意,自豪的说;“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现在是技术部副经理,主持技术部工作。不宜张扬,低调!”“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记住老爸,你们是我的精神支柱,感谢你陪我聊天。”儿子说完,两眼如电,直视着我,好像要征服我了。“你那些观点陈旧了,我相信自己,嗯--”儿子说完,乜斜着眼,笑了笑,双手揉搓起有些肥胖的脸。看得出来,他在工程项目上干了一天,已经疲倦。
其实我也有父母,自己在人生的旅途中艰难前行,父母变成心中的丝丝挂念,回头时,看见他们还在哪里,便觉踏实,跌跌撞撞继续走。儿子现在也一样,如离巢的小鸟,开始独自飞翔。我们也会学着父母,当好儿子身后那一缕阳光。
(作者单位:重庆市石柱土家族自治县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