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出生农家的原因,让我对土地一直存有一份莫名的情愫。
这份情愫如同青春岁月一样,单纯而炽烈,矛盾且纤韧。
对于幼年时期在四川农村长大的我而言,土地是可以用来和着河水、吐口口水“摔泥炮”玩耍的原材料;对于举家搬至新疆一个乡村之初,父母因忙于劳作而无暇顾及的我和弟弟而言,土地是我俩淘气逃学后无拘无束的乡野天地以及调皮脚丫上的尘土;对于叛逆时期的我而言,土地是我轻视甚至鄙弃过的存在;对于因出生在与土地联系最紧密的农村、家庭经济条件时常让人感到担忧的我而言,土地又曾是让我无奈、自卑、苦闷甚至愤怒想要试图挣脱的命运枷锁……
后来,求学路上的我渐渐明白,土地是我们一家人赖以生存的基础和来源,土地是大自然的赠与,辛勤劳动的人们是光荣的,是最值得尊重的。中国有成千上万的人像我的父母亲一样,默默无闻地耕作,用自己长年累月的吃苦拼搏供养教育着自己的孩子们;工作后,随着知识和阅历的增长,我越来越深切感受,土地就如同我的双亲一样,朴实、无私与包容;如同兵团大地上辛勤劳作的职工群众一样,满是善意和热忱。在这片广袤的垦区土地上,甜菜玉米棉花,树木草场果林,薰衣草玫瑰香紫苏……,土地是最博大无私的承载,是他乡的归宿,是我的落地生根汲取力量的源泉。
可以说,在我当前经历过的人生体验中,土地,有时是一些具体的记忆影象,有时是朦胧的认知来源,也有时是我对自己人生思考的一个触发器,不同时期,它投射给我的内容是那么的不同。但无论它曾给我带来的是积极还是消极的情绪,现在回想起来,终是可贵的精神体验,这种体验,我把它称之为情怀,一直若有若无、在我血液里静静蛰伏流淌着的土地情怀。
记得看希腊神话时,我本能地被海神波塞冬和大地母神盖亚之子安泰这个人物所吸引,他从来也不会感到疲劳,他的身体一接触到大地就能吸取无穷大的力量。他和大英雄赫拉克利斯较量时,双方都为对手的力量所惊讶。但是安泰每次被打倒后站起来都比之前更强大。后来赫拉克利斯发现是他的母亲大地给的他力量,便改变策略,不再将他打倒,他抓住这可怕的巨人,让他双脚离地,紧紧的把他勒在怀里,最后终于把他勒死了。
虽然只是个神话,但又何尝不是侧面流露了西方人对人类所处的这片土地的原始热爱,对大地母亲的深深敬畏和依恋。也许是受这个故事或者童年经历的影响,如同信徒对神的膜拜,在我心里,一直钟情于光着脚丫走在地面上的感觉,每当我遇到不顺心时,只要时空的条件允许,我就会试着让自己赤脚走在地面上,泥土地、马路、水泥地、铺着地毯或者瓷砖的房屋里……,都是我独享这种脚踏实地带来的安全、平静、闲适与自由的好时光。
迟子建的散文《泥泞》中说:“我热爱这种浑然天成的泥泞。泥泞诞生了跋涉者,它给忍辱负重者以光明和力量,给苦难者以和平和勇气,一个伟大的民族需要泥泞的磨砺和锻炼,它会使人的脊梁永远不弯,使人在艰难的跋涉中懂得土地的可爱、博大和不可丧失,懂得祖国之于人的真正含义:当我们爱脚下的泥泞时,说明我们已经拥抱了一种精神。”
“想起木轮车沉重地辗过它时所溅起的泥珠,想起北方的人民跋涉其中的艰难的背影,想起我们曾有过的苦难和屈辱,我为双脚仍然能触摸到它而感到欣慰。”
这样的字句,第一次被我记住,是从《朗读者》节目中毕业于耶鲁大学的大学生村官秦玥飞以及其他五位和他一样热心农村发展建设的年轻伙伴口中读出。我从那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上,感受到了他们对广袤农村大地的热爱,对人民的依恋,对人生价值的追问,内心受到强烈的震撼。相较于他们对大地的情怀,对中华民族、对祖国前途命运的深刻思虑,我顿时感觉到自己所谓的那份情怀所延展的空间是那么地局促和狭隘,我给自己设的人生格局何其之小。他们的人生选择让我反思:在日常工作中所遇到工作得失、个人情绪又算得了什么呢?
作为一个青年人,也不一定非要强调自己的人生格局要像他们那样大,但是我想:我可以把对土地的这份特殊的、越来越浓的情怀转换成自己工作的精神养分,一种生发生活原动力的图腾,对工作负责、对领导尊敬、对同事善意、对世界有情义,不好高骛远、不心浮气躁;不阿谀奉承、不随波逐流;不颐指气使、不树高忘本;不骄纵任性、不贪慕虚荣。时刻不忘踩踩脚下的土地,感受阳光、生命和空气,告诫自己:无愧于本心、无愧于天地。这才是我啊!
(作者单位: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四师检察分院)